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敏斋 宋末元初 · 刘辰翁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七四、《须溪集》卷五
敏斋陈清父每见而有歉予之色,曰:「登至不敏者也,而众相谓曰敏斋,殆诱且警之,而毁者以为讥也」。
予曰:不然,人未有非敏者也。
虽有下愚之人,手不能方圆,目不识之无,及其得于博也,彩色电转,狂呼鹘视,枭未成而脱诸口如取,虽有离娄之目力,钘之心计,或不能及也。
今夫负于涂者,轻千里,趋时日如不及,权门并进,捷径夜行,迎意倾前,利之所在,未有不至也。
目怜心,心怜风,虽有跛牂,见便则疾亦如卢,令逐㕙三周华不注而不止,虽力不能及,而不可谓无其意也。
夫如是,孰非敏者?
虽然,人未有敏者也。
或明小而闇大,或智前而愚后,或知一不知二,不论。
就其能者,刘玄德见事而迟,顾长康痴黠相半。
晁错之智,至东厢而后悟;
杨德祖之能,更有困于三十里而不知也。
则复有敏于此者乎?
其敏者亦不可为乎?
清父曰:「幸也,予不至是」。
予曰:不然。
予欲使君与夸父争先,与庆忌比捷,与惠庄取辩乎,则君诚不敏矣;
使君从容而谈利害,贯穿而通古今,得之心而书之纸,则彼健者给者有所不能也,而过人始远矣,君何谓不敏?
大器若朴,天机贵深。
豫章七年而知,斗鸡三变而木,干将埋于不用,鹰隼藏于为鸠。
日之行也,缓于步,而八骏常后之,大也;
雷霆之蛰也,无所知,而山石不能禦,积也。
后之敏者皆昔之不敏者也。
静近愚,晦近鲁,默近讷,而君有其质矣。
使君巧慧便丽,犹恶之,况耻其不能而枉以从彼为快?
或曰:敏者敏于学也,故有七步而诗成,八叉而赋就者,倚马磨盾者,一挥九制者,岂不亦可贵乎,而何恶于敏?
予曰:不然,此非所以为敏也。
君子之学不贵是也。
人毋以敏用敏,彼以敏用敏,则凡俗吏之健决,小夫之趣办,躁人之速化,以至老于机而隽于获者,皆亦可以敏矣。
寿甫墓志铭1286年 宋末元初 · 刘辰翁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二七五、《须溪集》卷七 创作地点:江西省吉安市
曩学禁时,海内名号未起,吾庐陵之南、须山之北有大儒先生曰黄宗鲁,其子为叔豹
吾先人师宗鲁而友叔豹
叔豹以文名六馆,接庆元诸老,自是从吾先人游者彬彬如二黄间,而朱氏甥父子实先后,诸生复转授为资。
余七八岁时,表氏抱余学,称尧章先生后改名埴字圣匋号古平,官至太学博士,倅袁州
西昌寿父大德少圣匋一岁耳,于时事圣匋如弟子,又以弟子俱见吾先人,先人厚之如厚吾出。
先人死,吾十岁,概未尝知其人也。
晚而圣匋以赋奏南宫第一,又甲科,其名位之兴,赫然欲揭。
当年叔豹上士争相藉寄,自谓出朱氏门下,师其父者亦诡得师其子矣。
寿父则未尝知其人,而其人亦莫之知也。
此布衣师友之略也。
寿父死,而其子来泣曰:「芳春之登门晚,若吾父之登门则不可谓不早也。
今吾子恺又馆于朱教古平子之子,是斯文四世之泽如泉脉脉,往往自公家始也。
幸存弟子世家,示万世子孙毋忘其初」。
予以其言笃厚系流风,又知寿父朴茂似前辈,虽其存若不愿人知者,不当为众人道,乃其所以可称者,亦不能不为众人道也。
呜呼!
其忍不铭?
余以德祐岁逃空虚,干戈反覆之交,望萧氏秋岭如一叶,凡流离接境者必此焉依而后得宁宇。
已而盗四起,已而官军北方,且为风林,为疑帜。
然盗过之曰毋犯,官倚之掎而角,喜之者以为造物之报,而君子则归之德言之著,云:乡人之至于斗者,重其言如季路、季布。
或陷于义,众推户削迹,甚者希购市。
雍容亲党之间,无怨无怵,勉其子尽力,友赖以完。
此其事在近年耳目者。
平生执贽如其邑之温帅干英臣、乡先达敖适轩、陈念斋、陈静斋,所交杨景尧、蔡济父、陈鸣道、萧清父、康行可,或得之隐约,或托之岁寒,相敬爱终其身,非以其六七贵人也。
尝试场屋,不大效即弃去。
所校雠把玩,愈老愈笃,子孙多所严事,而自教者居多。
襟怀春意,见于日涉。
嗜酒好客,力有不足,而性尝有馀。
吾虽不及识,如见其人,如闻其语。
况以吾童子时先人之好徵吾言千载,而吾于古平复自有兄弟师友之谊,于古平之所教如古平焉,故曰如见其人。
寿父号静安
其死以丙戌十月十九日,曰:「鸡鸣吾行矣」。
鸡鸣而逝,年七十三。
曾祖某,祖某,父某,娶某,子孙婿某。
是年某月甲子葬某乡。
铭曰:
有冠而后有緌,有苓而后有丝。
孰谢其蓝,箕以传箕。
繄教父谁?
父父是思。
式谷尔孙,稷而食之。
被召除授礼部尚书内引奏事第五劄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五八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一九、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二五
臣闻赏以劝善,罚以惩恶,此古今之通谊也。
然世固有赏行而人不知劝,罚用而人不知惩者。
后魏羽林之变,胡后不能讨,而大赦以安之。
唐泾卒之变,德宗不能讨,而播迁以避之。
人孰不咎两朝之失政?
而使高欢结客,李怀光袭迹,以基危乱,岂知国势积弱,人情久玩,而欲一旦以法绳之,急则生变,缓则启寇,盖无一而可也。
乃者禁卫之变,几为后魏、李唐之失政,幸而收之,犹可以暂弭目前之忧。
然而乘舆所在,卒遇震扰,环视四顾,远郊近甸,一无可恃,而徒恃区区赏罚,以长保其无他。
臣恐赏罚有时而穷,若不及今追惟旧制,思所以相维相制之道,固未可恃以为安也。
臣窃考三衙之制,盖自高宗皇帝首值苗傅之变,继罹张宝之乱,每病禁卫单弱,命三衙增修军政,其后又以诸将步骑分隶三衙
孝宗皇帝修明称娖,又为获圣一军,以寓阴相维制之意。
马步之数通一万四千七百有奇,俾蜀帅选西兵之骁锐者发至在所,以充其数,其虑盖甚远也。
马司暂移建康,识者已谓不然。
其殿步二司之卒时遣戍淮,以劳苦之,然不过维扬、天长、六合而已。
及时而往,及时而代,不欲久虚宿卫,以事边垂。
此正周人乡遂之卒,惟以卫王室,不以远屯戍。
而诗人所谓「予王爪牙,胡转于恤」,凡以强本也。
韩侂胄开边,如用殿帅郭倪马帅李汝翼,发三衙禁旅与江淮之师,有事于宿、
十馀年骄惰之卒,乍罹暑潦,怨嗟载道,故仅至符离,退保蕲县,缚田俊迈以遗虏,而全军宵遁。
虽将庸卒懦,本无可用,然以守卫王居之人,而使之长征远戍,则自此始。
乃至近世习为故常,战者不得返,戍者不得更,凡边头杂役,虽殿步二司不得免。
甚至夺骑司之马以授北人,而驱骑卒以事之,执鞭刈草,昼夜劳苦。
三衙所以扈卫乘舆也,今或戈于境外,或执役于降虏,揆诸事体,诚为倒置。
不宁惟是,凡江上诸军,皆非阜陵分隶之旧。
骑司之军,昔戍于滁、濠、定远也,今移之浮光。
康戎司,昔戍于安丰、庐、和也,今移之泗水
京口戎司,昔戍于真、扬、楚泰、高邮盱眙、瓜洲、盐城诸处也,今置之新复诸郡。
池州戎司,昔戍于舒、蕲、巢县也,今置之淮东许浦诸处。
水军昔处之近辅,所以拱卫行都也,今徙之东海
自馀荆、鄂、四川军人,大抵皆非旧戍。
且将不知士,士不识将,舍所素习之山川,而投之未谙之水土,此固兵家之所忌。
况于舍王居而事疆埸,舍旧戍而事新疆,此于体统之轻重,虽三尺童子皆知其不然矣。
而士大夫恬不以为怪,闻禁卫之乱,则第能追咎拣汰之激变,复讥赏罚之不明。
闻徐、邳、宿、亳之败,则第能追咎诸帅之轻举,复讥和好之难恃。
然以臣愚见,咎者讥者皆是也,而未得弥变之说。
臣尝妄谓苗傅、刘正彦之变,恃有刘光世、韩世忠诸屯列于上流,故二凶虽狂愚,卒于自遁。
张实之变,恃有吕颐浩亲军新水宗曲部密接旁近,故虽以艰难之馀,戮十七人而废其班,彼不敢哗。
今以京师之重,独有殿步二军,而近郡诸屯皆戍极边,殆非防微杜渐之意。
臣愚谓宜亟循旧制,凡沿江沿海之卒置之旧屯,而以时戍边,庶几连营列栅,声势联亘,可以拟缓急之须,可以销奸慝之萌。
不犹愈于舍近谋远,以生觊觎之心乎?
王黼、童贯既得燕之空城,即移旧边之戍以守新边,一旦女真长驱,新边既弃,旧境亦失,越关渡河,如践无人之境。
往监明甚,而今之新进少年,独未知惩创乎?
此新复之郡既未可保,而江上之备已为之一空。
臣愚谓宜亟循阜陵分隶之旧,宿师于江南,而分戍于淮汉,庶几根本先固,人心不摇。
既可以厚重门之守,又可以省分豢之费,不犹愈于虚内事外,以贻一旦仓卒之忧者乎?
或曰:「如此则是弃外而事内也。
藩篱不因,如堂奥何」?
曰:不然也,臣之所言,惟欲守阜陵之成规,宿师于内郡,而移戍于边城,所以固近而怀远,先内而后外,非直弃远而遗外也。
譬如人之身,腹心溃裂,虽四体皆具,将安用之?
况祖宗守边规摹,如淮、汉、蜀口皆有民兵义旅可以倚仗,不专仰三衙江上移戍之军也。
臣先事而有言,则诚为过计。
不幸而言中,则事已无及。
陛下曲留圣虑,与二三大臣谋之,如臣言可采,即今速见施行。
取进止。